轟然之間,方才還有幾分光明的洞穴頓時陰暗下來,而這洞穴更是在瞬息之間變得惡臭難當,更在那一層層的黑氣瀰漫中,四周幽然傳來陣陣鬼泣之聲,只是諸般雜亂的哀嚎聲最終被一陣清亮的孩童啼哭給穿透。
穿透之後,這清亮忽而變得哀戚。
世間冤魂,最忌年幼,因為年幼無知,可能變為人間最厲最凶之鬼魂。
一縷嬰兒的孤魂宛如風中的一張薄紙飄來散去,帶著奇異的笑容圍繞著俯身在地面上的狼王。
陰暗的氣息四處蔓延著。
躺在地上身上仍然帶著臍血的嬰兒周身籠罩在一層黑色的光暈之中,而瀰漫著的氣息如浪潮般波動著。
嬰兒的臉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顯得變幻莫測。
而狼王的一雙金眼也在這個時候瀰漫上了一層銀灰色的衰敗氣息。
這種氣息從他的身體中源源不斷的散發出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之後。
魔王**中忽然爆發出來陣陣啼哭,只是這啼哭相比於一般的嬰兒來說,多了一些陰測測的感覺。
隔壁狼王洞穴中休息著的杜母,臉上終於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狼王一臉玄青色抱著嬰兒出現在杜母的面前,滿是汗水的臉上淺淺浮現出一個笑容,對著杜母溫柔地說道:「你看,我說過,你和孩子,一個都不能失去!」
狼王話音剛落,孩子心中像是有些喜悅,俄而大聲笑了起來。
咯咯咯咯,如同百靈鳥一般清脆的聲音頓時讓杜母的疲倦少了許多。
杜母滿懷感激地看著狼王,撐著身子在床邊立起來,緩緩伸手把孩子討來抱在懷中。撫摸著孩子小小的肉肉的臉,看著孩子兩隻靈動的大眼睛,她不覺笑了,轉而抬頭看著狼王說道:「不管如何,我謝謝你!」
狼王面上一笑,說道:「你們母子好好見見吧,我先退下去!」說完,他轉身悄悄離開,一扇石門緩緩合上。
杜母看著此刻狼王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倒是懷中的孩子已經在尋找乳汁了。
杜母傻傻地一笑,心頭一酸,說道:「原諒媽媽,第一口奶水,竟然讓你在這個地方吃下去!」
在她的心底中,依然不肯釋懷。她這一生,源於恩情,留在這裡就罷了,而自己的孩子,應該讓他回去。
不久,狼穴中出現了狼夫人。
她的全名叫做蘇婧,也就是杜懷的母親,而蘇婧斟酌良久,終於還是答應留在了狼穴中,只是這個孩子,她再三苦求狼王,將這個孩子送回了鎮子上,為了讓杜懷那個因為在魔王祭祀的時候化為半狼半人的身份得到掩蓋,於是為他起了杜懷的名字,以證明他是杜醒玉的兒子。
以證明這個孩子沒有絲毫的狼卒血統。
雖然他的身體中流淌的儘是狼王的祭祀之血。
霧靄狼山頂端,封印天石之下的平台之上。
蘇婧輕輕地靠在狼王的身邊,兩人難得說著這樣的話。
「你知道么?我最大的願望是看看外面真正的人間!」蘇婧此時的笑容不沾任何風塵,那願望也似乎變成了她眼中的晶瑩光澤,顯得純凈無比。
「外面的人間?有多好?外面的人間中依然有妖邪,難道在我的狼穴中你不覺得幸福么?」狼王靜靜撫摸著蘇婧的長發。
蘇婧淺淺一笑,說道:「整個妖脈總是讓我感到不舒服,天空中只有燈籠,森林中只有黑霧……」
狼王微微一笑,說道:「喏,你看那!」
蘇婧隨著狼王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卻正是一方發光的似乎選在空中的石頂。狼王繼續笑道:「那裡,我父親曾經告訴過我,只要有人能打破那個封印,就能出去!」
蘇婧看了看,說道:「真的么?」
狼王點點頭。
蘇婧一笑,忽而站起來,搖搖手臂一指那石頂,說道:「你要為我把那個封印打開!」
狼王只是輕輕笑著。說道:「我若幫你打開那個封印,你願意對我說一句我愛你么?」
蘇婧狡黠地一笑,說道:「記住吧,我只會喜歡你,絕對不會愛你!」
狼王淺淺在地上摸了一把細細的沙子,輕輕一吹,那沙子在天空中化為一個淡淡心形,瞬間散花般消失在空中。
然後他輕輕說道:「你會愛我的!」
只是多年後,為了打開那個封印,成魔之後的狼王卻最終慘死在這方巨石之上。
很多真愛,當我們明白的時候都太晚。
而蘇婧正是這樣一個女子。
當她知道狼王是為了打開這個封印而死去的時候,她心甘情願去按照狼族的喪葬禮儀去殉葬。只是這個時候,卻遭到了沃爾夫和沃森兄弟的阻攔。
他們不準這個女人死在父親的墓中。
蘇婧被放逐之後,終於無顏回到七槐鎮,化為凄然的一縷鬼魂。
只是那個與狼王死則同穴的想法,卻並沒有隨著她身形的泯滅而消散。
只不過這樣一個理想只有滅掉沃爾夫和沃森才能實現,於是她用一生欺騙了自己的孩子。
吳恨一看到這裡,頓時愕然而嘆。
原來一切並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遮陽,這個杜母蘇婧並非要將狼王挫骨揚灰以報受辱之仇,相反,這卻是一片狼與人之間的真愛。
吳恨不覺呆住了。
在愛中,所謂正邪竟然是如此的不分明。
影蛾的翅膀閃爍著,一些磷光閃爍著出現了最後一行字:「那《四略圖志》就在狼穴之中,我將圖志埋在狼穴洞口的一棵黑松之下!吳恨師傅,我只願你帶走我的兒子,或許為娘的雖然沒有福氣,但我的兒子卻還能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字形閃爍間。
那影蛾飄然而落,墜落之時化為了一小團火焰。
吳恨帶著冰虎和昏睡在冰虎上的杜懷漸漸走遠。
已然覆蓋好了的墓穴,似乎從來沒有人來過,只怕也將不會有多少人記得,在這墓穴之下所埋葬的除了幾具屍體,還有一段無法複製的故事。
密林小徑中,那首古謠悠然響起:
我知道你最愛的是這首:風吹草低見牛羊……
不不,你說錯了,變了,不再是這個,而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恨君亡早。
吳恨帶著冰虎一路朝前,卻發覺像是不見了咕嚕的身影,吳恨朝著這樹林中呼喚了幾聲,周遭一片空寂,渺無回應。
吳恨回頭看著冰虎,說道:「那咕嚕去了哪裡,你可知道?」
冰虎不會人言,搖了搖腦袋,猛然將自己的鼻子吸了幾下,接著口中發出兀傲兀傲的聲音。
倒像是在學狼叫,只不過學的十分不像。
吳恨道:「你是說咕嚕去了狼穴?」
冰虎點了點頭。
吳恨朝著密林深處看去,依然是陰霾的氣息,看不清前方。
冰虎見吳恨在看前面,於是便撒開步子向著山下走去,吳恨也跟了上去。
兩個再走了不久,終於回到了狼穴的洞穴口上,那一棵黑松顯得尤為突出,吳恨在那樹下翻找出了那本《四略圖志》一看,不禁啞然一笑。
這《四略圖志》上的那張地象圖,正是自己在那個腐屍蟲的湖泊地下石窟中發現的那張圖。
依此看來,這條妖脈地形只是一顆竹彗的模樣罷了。
吳恨剛剛想到這裡的時候,卻猛然聽到耳後的樹林間一陣聳動。
吳恨赫然轉頭,迎空掠去,落地一看,卻是一片慘狀。
這地下盡然是凌亂的肉片和碎骨頭。
而將這些碎骨頭堆到一起的,正是那隻哮天二郎犬,它竟然將自己主人已經化為碎末的屍體盡數找到了。
那哮天二郎犬絲毫不在意吳恨的出現,而是在一邊兀自刨著一個深坑,刨好之後,將那些碎肉碎骨帶進了深穴中,連同自己的身體一起埋了進去。
自始至終,它都沒有看吳恨一眼。
轟隆一聲,凌駕著的塵土猛然塌陷,哮天二郎犬陪著自己的主人一起歸於塵土。
吳恨的心不覺又是一凜,卻在這時候,忽然一個黑影猛然撲到了那泥土之上,吳恨正驚異之間,卻見是咕嚕。
吳恨生怕這咕嚕做出些奇怪的事情,正待上去阻止,卻猛然見白光一閃,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那黃土矮墳中跑了出來。
像是一個雞蛋一般的東西。
而咕嚕之所以撲上去,正是一把抱住了這個東西。
吳恨方才一時失神,竟沒有注意到這個白色的蛋。
那咕嚕把白蛋往懷中一抱,頓時整個懷中都是滿滿的東西。這咕嚕不僅是善打落水狗,而且還善於淘貨。此時他的懷中竟是滿滿一包瓶子,其中裝著的液體,吳恨盡然不懂。只是咕嚕點著瓶子上的字,倒像是頗有些懂似的。
這些瓶子中的藥水,全是魔法煉金師煉製出來的藥水。
吳恨見一切停當,頓然拔地而起。
天機道卷,第八卷,風雷卷。
風雷起,鎮四方,道氣卷混沌霸洪荒;
不愧為天機道卷七級道術,一陣轟然巨響,整個狼穴從此化為千年遺址。
吳恨看著這一片崩塌的廢墟,不覺又想起了《營造法式》中關於「雕作」的內容,於是引動真力,深化境界,以法力祭起廢墟中的一塊萬斤巨石,凌空鑿作,金石齊鳴。
不久,這一塊巨石就化作了狼王和蘇婧翹首並立的形象。
吳恨本不知道狼王的模樣,只能按照沃森的容顏去揣測。
做完這一切后,吳恨只覺得心中一片澄澈空明,像是自己的境界,似乎又增加了一層。修鍊之力比起當日破封印之石的時候,更加純熟。
那咕嚕見這雕像頗有些好看,忙在一邊拍著手兒笑,拍完之後還扯著吳恨的裙裾「咕嚕咕嚕」大叫,似乎是想要吳恨給他也雕一個。
吳恨莞爾一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遞給咕嚕,說道:「你自己沒事去琢磨吧!」 吳恨做完這一切,攤開手中的《四略圖志》,看著上面用各種色綵線條所描繪的地理環境,不覺輕輕一嘆,道:「原本沒有料到,這個妖脈竟然會這麼長!」
扉頁地圖上的脈絡通通引向最後一個紫色的點,相信那個紫色的竹彗彗頭,便會是出口。
吳恨合上書,遙遙看著遠方,但見霧障森森,縱然能夠預料眼前的群山宛如長蛇橫無際涯,但卻並不能夠知道那,朝著那更深的地方而去的,消究竟還會藏著些什麼。
看來前路,依然頗為漫長。
吳恨話音一落,身邊猛然傳來一陣長嘯之聲。
而這本來陰暗的所在忽而在一瞬間紅光大作,吳恨驚詫地一回身,頓見紅光灼眼,一陣流光溢彩之後,從那混沌如同雞子的紅色光芒中乍然出現一隻赤紅色的大鳥,但見這大鳥一雙長翅足有三丈,頭頂火焰般的彩翎也有五尺左右,而那雙初出塵封的眼睛此時也爆發出火焰一般的奇異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