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瑾豈容他得逞,怒道:「狗膽!給我去死!」
化掌呈爪,凝爪為牢。
紫瑾一邊內力不斷護住展昭,一邊與木槿段徒手相搏。
兩人武功一脈相承,如今紫瑾功力完全在木槿段之上,雖受限展昭重傷脫不得手,但那木槿段亦被展昭刺傷右手,兩者皆以獨臂交手,按說紫瑾本該處於絕對上風。誰想那木槿段心思歹毒,不與紫瑾憑手上功夫硬拼,但凡不敵就拽過展昭用他的身體試圖抵擋紫瑾攻擊。紫瑾生怕展昭傷上加傷,每每不是狼狽收招,便是故意打偏,一來二去便遭內力反噬。
那木槿段見機不可失,連環出腿鉗制身不能動的紫瑾,左手偷偷一把抓住展昭右臂,竟把人奪了過去。
紫瑾勃然大怒,猛出一掌擊中木槿段右胸,令其口噴鮮血,帶着展昭一同倒飛著摔了出去。
木槿段雖被擊傷,但他身在空中已然想好對策。順勢凌空一翻卸力,剛落地就扼住展昭咽喉把他提在胸前為質。
「你再敢向前一步,信不信老夫現在就捏碎展昭的喉嚨?」
緊隨撲來的紫瑾不得不投鼠忌器,生生收掌懸於半空,咬牙切齒道:「好,只要你不傷他,我放你走。」
「放老夫走?」木槿段啐出一口血水,突然仰天大笑。「瑾兒,如今籌碼落在了老夫手裏,還能由你說了算嗎?」
「木槿段,你究竟想如何?!」
「跪下!」
紫瑾瞪直了眼,滿面不可思議。
木槿段見他如此,也不逼迫,而是突然陰柔地掉轉了目光,詭異地盯上了手中挾持的展昭。「自小你拜老夫為師就從未跪過。你說你不跪天地,不跪鬼神,不跪師長,自母親死後,這天下沒有任何人和物值得你屈膝。老夫欣賞你的恃才傲物,你傲是因為你目空一切,所以你沒有弱點,才有傲的資本。只是時至今日,你還傲得起來嗎?你不是說他是你情之所鍾,是你的明燈嗎?那就讓為師看看,有了弱點的你,願意為這個男人做到什麼地步。」
一聲爆喝。
「給我跪下!」
紫瑾上身一顫,終是沒動,只是面色陰沉得宛如惡鬼一般。
「看來,你也沒有像你說的那樣重視這展昭嘛。既然他沒有利用價值,老夫也沒有必要對他客氣了。」
木槿段突然對着展昭脫臼的左肩狠狠抓了下去。展昭痛叫出聲,重傷之下本就難以站立,此刻痛楚臨身,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軟倒下來。木槿段也懶得去扶,只是為了脅迫紫瑾,他的手仍不離展昭咽喉。
紫瑾近乎咬碎一口銀牙。「木槿段,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你已殺了老夫一次,我會懼你碎屍?看來疼痛沒法叫你屈服嘛,不妨事,那老夫再換種花樣。」玩味地眼神反覆打量身下的展昭,粗糲的手指順着頸項逐漸下滑至起伏不定的胸膛。「老夫可真是好奇,這展昭看着也不過中人之姿,怎就能將瑾兒你迷得暈頭轉向?莫不是他這身子別有一番風味?」
粗暴去扯展昭胸前衣襟,露出大片鎖骨,然不等木槿段施展更多淫邪手段引來紫瑾發狂叫停,展昭突如其來噴出的一口黑血叫木槿段冷不丁停了手。
「媽的,這時候毒發,簡直掃興至極。」
若說紫瑾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展昭口吐黑血是怎麼回事,但聞聽木槿段那番敗興言論,他忽然意識到了事態的不尋常。暗中並指驅使內力周身遊走,果然發覺自身也除了異樣,他竟也悄無聲息地中了毒,只是那毒並不厲害,他以內力暫時還壓製得住。
紫瑾所為自然沒能逃過木槿段的眼睛。
木槿段冷嘲熱諷道:「怎麼,是不是很奇怪你們怎麼中的毒?瑾兒啊瑾兒,好好用用你的腦子,你真當為師傻的不成?若非布下萬全之策,為師又豈會在明知自己如今功力不敵的情況下,卻還不自量力與你纏鬥如此之久?」
「你到底如何辦到的?」
木槿段笑着拍了拍展昭的臉頰。「這展昭是很聰明,破解了婁蘭香的迷局。不過比起那設下此局的人,老夫只想送他一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們都以為那滿屋的雄黃是為驅蟲掩蓋香氣所鋪,實際上正相反,殊不知那雄黃才是真正的毒之根本啊。」
展昭雖然重傷之下又中了毒,但始終神志未失。他知道適才木槿段那一掌本為偷襲紫瑾,終究有所保留,若是全力施為,只怕他根本撐不到現在。木槿段一說雄黃才是毒之根本,他已有了些想法。
展昭掙扎開口:「雄黃……遇熱到某個程度……可轉化為……□□……。」
木槿段沒想到展昭重傷至此腦子還能如此清醒,竟還能開口說話,倒也隱隱有幾分佩服。
他道:「雖不全中,倒也相去不遠了。你們之中會中毒的,必然是進過那間屋子接觸過雄黃的。那雄黃也並非尋常,而是從一處獨有的山頭開採出來的特殊品種,質地疏鬆,極易常溫受熱霧化,由此不知不覺被人吸入體內。你們去時可是正逢晌午?那時日頭正烈,正是自然霧化的好時機。不過即便吸入些雄黃粉也未必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危害,因為畢竟常溫到不了轉化□□的程度。而且□□什麼的,毒性太烈,若叫你們不小心被毒死了,那就不妙了。」
紫瑾怒道:「木槿段你什麼意思?」
「告訴你也無妨。那雄黃粉其實沾上另一種無色無味無毒的藥物,亦能兩廂反應,生出另一種毒。毒性不強,不會輕易置人於死地,但若想要將毒拔除,卻也沒那麼容易。至於那種能生出反應的葯么……。」
木槿段突然頓下,哂笑着拍了拍後背的劍匣,近乎明示了。
「現在你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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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4月1日,太專註感情戲,就覺得劇情推動有點慢啊。。 來到玄武門城樓之上,李綏已換為新朝大典榮升太皇太后之日那身由宮中數百巧娘趕織數月的褘衣鳳冠,華麗,卻是壓人。
看着城樓之下,胄甲的光芒幾乎照亮了整座城樓,那一簇簇的火把也幾乎染紅了這一方夜空。
只聽得「轟隆——」一聲,城門豁然洞開,下一刻如蟻一般的人朝宮門內沖了進來,隨之驚呼聲,殺戮聲如海潮般推進,身後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帝阿裕被聲音驚醒,當即哭出聲來,嗡嗡地纏繞在李綏的耳邊。
相比於眾人的驚慌失措,立在城樓之上的李綏神色平淡的彷彿今夜不過是來登高賞景的。
感受到身後乳母驚惶地拍哄著自己的孫兒,李綏轉而伸出手,乳母連忙顫抖地將手中稚子送入李綏懷中。
李綏並不在乎懷中孫兒刺耳的哭鬧,只是輕輕拍哄著阿裕小小的身體,對着遠處平靜地啟唇,像是在訴說一個遙遠的故事。
「阿裕,看看,這就是你的江山,你阿耶,阿翁的江山。」
與宮內的震天哭聲相比,遠處的丹鳳門街平靜安詳,百姓家的燈火併不會因為今夜的殺戮而暗下去,明日,他們依舊會打開門過自己的日子,而她們這些站在大梁頂峰的人,卻不知將會身在何處。
「我這一生,為女,為後,無愧於心,但獨獨為妻,為母,卻是錯了,錯的一敗塗地。」
說着話,李綏看着懷中的小人兒,唇邊幽然一笑,指尖將一米粒大小的藥丸推入稚子的口中,再看城外已是另一番心境。
一旁的元廷眸中此刻攜著幾分悲憤與不忍,看着近前的李綏,方要開口——
「太皇太后權傾朝野,何以發出這般的慨嘆。」
伴隨胄甲發出的清脆響聲,男子渾厚有力的嗓音穿破夜空,傳入李綏的耳中。
轉過頭,一身戎裝,意氣風發的洛陽王楊徹正立在不遠處,享受着萬千宮人顫抖的跪地臣服,而在他的身後,李綏看到了那些早已倒戈相向,不敢與她對視的世族老臣,其中還不乏她本家的叔伯子侄們。
一眼而去,眾人俯首間,只她與楊徹二人屹立在城樓之上。
好似,一場博弈。
從前的她和他,是摯友,是知音;
可最終,他們卻是走向陌路,亮出了彼此的殺機,不死不休。
如今的楊徹雖與她一般,都已是不惑的年紀,可依舊是從前那般俊朗雋永的眉目,唯獨添了幾分歲月的歷練與沉穩。
「洛陽王,別來無恙。」
說着,李綏將懷中的阿裕送回乳母手中,身側的元廷冷冷地看着楊徹,在他的示意下,龍武軍已然拔刀對峙,警惕地護在李綏身邊。
遠處的楊徹看着這一幕,鼻息發出冷笑,不過輕一示意,便有人堵住了來路,教那乳母更為緊張的退至李綏的身後。
李綏輕抬右手,龍武軍這才暫且收起明晃晃的刀,退後幾分。
「看到你,便教我想起來,我這輩子,還有一事,才是真的大錯。」
楊徹聞言平靜地「哦?」了一聲,卻是微笑着等後面的話。
「未能將你置於死地。」
聽到李綏這句輕飄飄嗤笑,在場的人都浸下冷汗,楊徹卻是絲毫未起怒意,不過輕一打量李綏身旁朝冠袍帶的韓元廷,眸中卻已攜殺機。
在楊徹的眼中,李綏本與他皆出身世族之首,如今卻高抬寒門,打壓世族,必是受韓元廷之流從旁挑唆。
看起來的確年輕俊俏,只可惜,不過是一介誤國書生。
「阿蠻,只要你肯替阿裕寫了退位詔書,我會尊阿裕為太上皇,而你,將會是我大梁的太聖太后。」
看到楊徹對向襁褓中阿裕的那抹真誠,李綏冷笑出聲,卻是閑庭信步地朝短牆退去:「楊徹,莫說你未有這般好心,即便有,我也絕不會順你之意。」
楊徹聞言眉宇輕皺,眸光瞬息變化,當即有人上前一把將阿裕從乳母手中奪過,在乳母的驚呼中,李綏仍是穩如泰山,絲毫未動。
下一刻,只聽懷抱阿裕那人震驚地看向楊徹道:「王爺,陛下已經沒氣了——」
聽到此話,楊徹瞳孔微縮,當即射眸看向襁褓,輕探鼻息,果真裏面的小人兒沒有絲毫氣息。
「李綏——」
在眼前人云淡風輕的笑中,楊徹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咬牙沉聲道:「你竟連自己的血脈都能下手?」
聽到這裏,李綏彷彿聽到什麼笑語一般挑頭哂笑道:「帝王家本就無情,如今你竟也有資格說這句話?」
說罷在眾人的驚呼中,李綏抬腳迤迤然站到短牆之上,鞋尖已然騰空,夜風頓時灌入寬大的廣袖,吹得華麗衣裙獵獵作響。
楊徹見此,眸中猛地一震,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
「太后——」
「阿蠻!」
「楊徹,你知道的,我李綏的一生,有錯,卻不容有敗——」
說罷,李綏冰冷的眸子轉而看向腳下通明的燈火,還有遠處寂靜的樓閣幽幽道:「我已寄出傳國玉璽並著虎符,此刻,御陵王早已在帶兵趕往長安勤王救駕的路上了。」
聽到此話,跟隨楊徹的那些世族老臣皆如驚弓之鳥,顫顫巍巍。就連楊徹眸底也浮現一閃而過的震動,他深知,自先帝薨逝,他重返長安那一刻,便已命親信暗裏監控長安九門,莫說是玉璽、虎符,便是一隻信鴿也別想飛出城,她又如何——
此刻再看李綏,眸中分明滿是算計得逞的冷漠與戲謔,哪還有半點憂傷,楊徹心下頓時惱怒,眸中凜冽還寒。
如今他還記得一個月前,在停放先帝梓宮的靈堂上,眼前這個女人面臨喪子之痛時,佯裝那般心如死灰,了無生息的模樣。
現在看來,楊徹不禁自嘲,終是他將她想的太好了。
像她這樣心思狠毒的女人,怎會挫敗?
從前對他滿懷殺機。如今寧願引來一介外人,也要與他殊死爭奪。
滿盤算計,最終自己還是掉入了她的陷阱里。
為了不為他掣肘,親手毒死自己的孫子。
為了不讓自己為人質,讓他背負逼宮,弒殺太后皇帝的罪名,讓御陵王有理由發兵救駕,如今還要以死作局。
楊徹忽而釋懷一笑。
阿蠻,依舊是兒時那個為了贏得父親的天子劍,不惜在馬球場上以簪刺馬,搶先一球的那個阿蠻。
此刻看着楊徹眉間似怒卻笑的模樣,李綏覺得胸腔里升起許久未有過的暢懷和快意。
「你看,他來了——」
燈火中,看到女子淺笑的側顏,楊徹順着望去,果然,馬蹄聲幾乎響徹整個長安的大街小巷,整齊劃一的朝着內宮洶湧而來,幾乎不用想,在場的人都知道,那個手握重兵,鎮守邊陲的「白袍將軍」御陵王趙翌,正在其中。而他手下那些不同於京城驕兵的邊陲將士們,此刻浴血弒殺的氣勢,還有那寒涼、震天的鐵騎聲,已讓在場的人為之震懾膽寒。
幾乎是同時,楊徹猛地想起什麼,一把伸出手要去抓住立在短牆之上的那個身影。
可世事就是那般,從不如人意。
他的指尖剛劃過衣裙上華麗的綉鳳,眼前人便已縱身而下,沒有絲毫的猶豫。
風聲在耳邊急速掠過,混亂中,李綏聽到了城牆之上凄厲的哭喊聲,那是她的好念奴,好玉奴吧——
模糊間,李綏似是看到楊徹半身探出城牆,右手奮力地伸出想要抓住什麼。
李綏未曾想他竟也會流露出那般痛苦的神色,只不知是為了這滿盤皆輸的挫敗,還是為她這個曾經對自己痛下殺手的仇人而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