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魅兒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識是什麼時候回歸的，反正一醒來就是這個感覺，周圍黑漆漆的，宇宙虛空好歹還有星辰背景，而這裡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

伸手？不，根本沒有手，現在龍魅兒只是一團漂浮的能量體，再加上周圍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感覺真的特別無依無靠，即便以她的心理素質，也忍不住有些害怕。

「不行，我不能害怕，我得趕緊想辦法喚醒混蛋的靈魂才行，可混蛋的靈魂到底在哪呢？」龍魅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控制著自己的靈魂體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漂流，尋找秦羽的靈魂。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龍魅兒很快發現實際情況和自己預想的截然不同，最大的問題就是根本找不到秦羽的靈魂，如果找不到靈魂，喚醒自然也就無從談起，而如果無法喚醒秦羽的靈魂，她就將永遠困在這裡，困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直到發瘋毀滅。

「混蛋，你到底在哪？你給我點提示好不好？」龍魅兒乞求的精神波動不斷朝黑暗深處試探，卻久久的不到任何回應。

……

這是一片恍惚的世界，周圍明明是群山峻岭蒼林如海，卻不斷扭曲晃動，甚至偶爾會發生破碎，碎片飛散升起，變成星星點點的光輝漫天飄散。

在這片小世界的中間，是一片碧藍色的湖泊，明湖如鏡波瀾不起，透過清澈的湖水，能夠清晰看到湖水中藏著一條龍，一條白龍，白龍一動不動，只是隔著水面望著站在湖畔的男子。

男子同樣一動不動，只是隔著湖水，凝視著白龍的雙眸，四目相對，一眼萬年！

若非周圍的景色不斷在扭曲破碎，這幾乎是一個完全靜止的世界，即便真的過去萬年甚至億年，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突然，平靜如鏡面的湖水出現了微不可查的漣漪波動，很輕很輕，用肉眼難以察覺，卻真實存在。

便是這小小的漣漪波動，整個定格的世界驀然間好像活了過來！

白龍眨眼了！

原來漣漪波動的來源是白龍，白龍眨眨眼睛，瞳孔深處漸漸亮了起來，有了靈動的神采。與此同時，岸邊的男子也霍然從靜態變成動態，凝固的雙眼中出現了微弱的神光。

「你是來看我的嗎？」白龍的聲音從整個湖面響起，動作越來越多，開始擺動龍軀，在湖水中輕輕遊盪。

湖面上出現了風，於是男子的衣袂隨風飄蕩，他微微一笑頷首道：「我來看你了，你不想出來嗎？」

「我害怕。」白龍沉默了許久才用弱弱的語氣說出這話。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男子的語氣很溫柔，如春天的風般溫暖，莫名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於是白龍真的不怕了，她試探著一點點將頭顱鑽出水面，清澈的湖水順著她美麗的鱗片往下滑落，噼里啪啦水浪四起。

「放心吧，這裡只有你我，沒有別人。」男子找了一塊青石，用袖子掃了掃，在上面坐下。

白龍稍作猶豫，還是遊動著靠了過去，停在距離男子十幾米的地方，微微壓下頭顱，和男子的視線持平。

「你是個很特別的人。」白龍眼中多了好奇。

「哦？我很特別嗎？你見過多少人？」男子饒有興緻地問。

白龍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見過你一個。」

男子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在山間回蕩。

「這很好笑嗎？」白龍有點惱。

「既然你就見過我一個人，怎麼知道我是特別的？」男子收起笑聲，但語氣中還是能聽出明顯的笑意。

白龍歪著頭想了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而已。」

「感覺？嗯，你的感覺沒有錯，我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男子這次沒有笑，而是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黑暗的虛空中，幾乎就在白龍和男子出現動作開始交流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的龍魅兒，突然感覺到了黑暗深處傳來的微弱波動，時斷時續，卻真實不虛。 到龍魅兒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飄了多久，這種無法計算時間的虛無和空寂，久而久之竟讓她的意識開始遲鈍，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的意識肯定會徹底固化，就像是一塊漂流在宇宙中的孤獨隕石，忘記一切，忘記自己。

然而，便在這是，微弱的波動傳來，讓龍魅兒豁然驚醒，由於是在孤寂了太久太久，連聲音都聽不到，所以這點波動對她來說真的是開天闢地巨鍾轟鳴。

剎那間，龍魅兒竟有種想哭的衝動，若非沒有軀體，她敢肯定自己一定會哭出來。

「混蛋是你嗎？你等我，我這就來找你！」狂喜激動之後，龍魅兒不敢遲疑，迫不及待控制自己的靈魂體朝著波動傳來的方向飛去。

靈魂空間的距離不能按真實空間的尺度衡量，發現靈魂波動之後，僅僅飛了一小會，前方就出現了閃爍的白光，白光很淡很淡，卻真實不虛，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龍魅兒立刻確認這就是秦羽的靈魂波動，當即毫不猶豫沖了過去。

……

奇異的小世界中，男子和白龍呆了很久很久，具體有多久雙方都沒計算過，反正在這段時間裡，他都和她在一起，他給她講外面的故事，講人類世界的各種趣聞，其中美食無疑是重點。

白龍總是聽的很認真，她很喜歡聽他講這些，一方面是因為真的很有趣，她都沒有經歷過，另一方面則是她很喜歡聽他說話，只要他在說話，她就感覺自己的世界充滿了陽光。

「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男子抬手拍了拍白龍的鱗片。

「好，不過我真的可以出去嗎？」白龍激動之餘又顯得有些害怕。

「當然可以，只要你能化形，變成人類的外形，我就可以帶你出去。所以你要努力修鍊，可別讓我等太久。」男子笑道。

白龍立刻點頭不跌，剛想張口說話，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咆哮，閉上眼睛使勁甩頭翻騰，激起大片水花。

「你怎麼了？」男子急聲問。

「頭很疼，好像有什麼東西鑽進我的腦袋裡了！」白龍痛苦地說，話音剛落，右眼豁然睜開，眼中赫然迸發出紫金色的光芒，瞳孔也發生了明顯改變。

「混蛋！可算找到你了，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這裡到底是哪裡？」龍魅兒的聲音從白龍口中傳出，語氣又驚又喜。

她找到靈魂波動的源頭之後，立刻鑽了過去，然後就來到了這裡，落入了白龍的驅殼之中。

「你是誰？」男子立刻面露警惕之色，騰地站了起來。

「混蛋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魅兒啊，你到底怎麼了？」龍魅兒大驚，隨即猛然發現面前的男子面容和秦羽有些差別，但靈魂波動絕對是一樣一樣的。

「魅兒？魅兒……好熟悉的名字，可我為什麼想不起來呢？」男子登時蹙起眉頭，扶著額頭越想越疑惑。

「混蛋你怎麼了？你難道忘了你經歷了什麼嗎？你剛剛……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這是我的地方，他是屬於我的！」龍魅兒剛說到一半，控制權驟然被白龍奪了回去，變成了白龍憤怒的咆哮。

「屬於你？不對，你怎麼會有自己的意識？這裡是他的靈魂之海，怎麼會有你的意識存在？你不是早就已經……你不是我的前世嗎？」

龍魅兒又將控制權奪了回去，直到這時她才發現，白龍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在白鹿食宮和諸聖開戰隕落的那一條，也就是龍瑤的其中一次轉世，是她的前世。

可她不明白，這裡明明是秦羽的靈魂之海，為什麼會出現白龍的意識，這根本不和道理，就算要出現，也應該出現在她的靈魂之中才對，怎麼會出現在秦羽這裡？

「你胡說，我明明活的好好的，什麼前世轉世？」白龍奪回控制權。

「你是龍瑤的轉世，我也是龍瑤的轉世，同時也是你的轉世，這些難道你不知道？你當初為了追尋那個人，在白鹿食宮和諸聖大戰隕落，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還有，那個人雖然和混……秦羽同根同源，但不是同一個人，真的不是同一個人！」龍魅兒道。

「不，我不信，你在騙我，這些都不是真的，你只是想奪走他，從我身邊奪走他！」白龍發瘋似的咆哮著，突然轉身猛地扎進水裡，迅速朝湖底游去，眨眼間不見蹤影，只留下翻騰的水浪兀自捲動不休。

岸邊，隨著白龍的離去，男子的動作凝固，眼中的神光也漸漸消散，重新變回定格狀態。

湖底並不是真正的湖底，而是深邃的黑暗，白龍的軀體消失了，龍魅兒的靈魂被甩了出來，白龍則變成了一顆小小的白色光點，遠沒有龍魅兒的聖魂強大，卻非常凝實，而且異常鋒銳。

「我明白了，當初他在白鹿食宮找到了龍珠，並將龍珠交給了我，正是那個時候，你殘留的靈魂，哦不應該是意識潛入了他的靈魂之海，並且深深藏了起來，對不對？」龍魅兒道，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你別騙自己了，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一切真的已經過去了，他真的你當初追尋的那個人！」

「他就是！」

「他們的本源是相同的，所以氣息很相似，你才會誤以為是他，但他真的不是，他叫秦羽！」

「不，他是我的，你別想奪走他！」隨著歇斯底里的咆哮，白色光點驟然如朝龍魅兒的神魂撞了過來，鋒芒所向銳利如劍，竟讓龍魅兒的聖魂感覺到了刺痛。

龍魅兒迫不得已，只能發起反擊，然而她雖然凝聚了聖魂，總量上佔據絕對優勢，但她並不會任何靈魂攻擊的手段，甚至對靈魂能量的運用也沒什麼經驗，面對白色光點的衝殺，一時間竟被逼的手足無措節節敗退。

龍魅兒大急，這下可怎麼辦？

秦羽之所以沒有醒來，可能就是被白龍潛藏的靈魂能量困住了，如果不迫退白龍，破除這個虛假的世界，秦羽就不可能醒過來！ 龍魅兒沒有猜錯，秦羽沒有醒過來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被白龍潛藏的靈魂氣息拖進了虛假的小世界，而之所以會發生這種情況，則是由於靈魂傷勢的集中爆發，讓秦羽的靈魂虛弱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然而，龍魅兒不知道的是，同時也恰恰是因為白龍的靈魂氣息困住了秦羽的意識，才讓秦羽的意識得以保留，避免了在靈魂傷勢爆發的大崩潰中直接隕滅。

所以歸根結底，白龍非但沒有害秦羽，反而間接救了他半條命。

靈魂會痛嗎？當然會，而且遠比血肉更疼，那種精神上的撕裂，絕非普通人所能承受。

面對白龍的攻擊，龍魅兒不但節節敗退，而且開始受傷，每次受傷都會帶來極其巨大的痛苦，當然她也在反擊，但一則反擊效果有限，二則對方畢竟是她的前世，讓她多少有些束手束腳。

「你真的想讓他死嗎？他死了你就開心了嗎？」心中又急又氣怒火飆升，龍魅兒忍不住放聲怒喝。

「你說什麼？」白色光點突然停下。

「你以為你能永遠把他留在這裡？別做夢了，實話告訴你，再這樣下去他就要死了！如果他死了，你一樣留不住他，你只會害死他！」龍魅兒怒道。

「我不信，我怎麼會害他，他怎麼會死？」白龍反駁。

「如果不是他快不行了，我能冒險讓自己的靈魂進來嗎？你知不知道，我進來可能就出不去/了，我在冒著生命危險救他！」龍魅兒接著說。

白龍不說話了，但通過靈魂氣息就能判斷出，她的內心一定很不平靜。

龍魅兒稍微放緩語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畢竟我是你的轉世，你的龍珠也是被我吸收的。但你必須明白，你已經不存在了，那個人也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的你只是一縷執念，活在既定的記憶力，僅此而已。」

「我是執念……」白龍喃喃地說。

「沒錯，雖然很抱歉這麼說，但這就是事實，算我求求你，放過他好嗎？如果你真的想讓他活下去，就放開他，別讓他死，好嗎？」龍魅兒語氣中滿是懇切，她幾乎從不求人，但為了秦羽可以例外。

白龍再次沉默，過了很久才重新開口，語氣幽幽已少了剛才的瘋狂：「你說你是我的轉世，能給我講講嗎？還有他的事。」

「當然可以，這要從當年食神隕落龍瑤自斬講起……」龍魅兒開始講述，將過去的事緩緩道來。

小世界的湖畔，無日無夜無法分辨時間到底流逝了多久，一直凝固不動的男子突然眨了眨眼睛，眼底深處迸發出靈動的光彩。

平靜的湖面漣漪乍起，一頭白龍破水而出，她用交織著眷戀、不舍、痛苦、掙扎種種情緒複雜眼神凝視著男子，瞳孔深處倒映著他的容顏。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用怕。」男子面露笑容，語氣如風般輕柔溫暖。

白龍眼中卻陡然掠過痛苦之色，果然如龍魅兒所言，一切都是假的，之前經歷的一切一切，男子都已經忘記了，又回到了初次見面的狀態，就好像時間在這裡進入了詭異的循環，每當潛入水下，時間都會回到起點。

「雖然你已經不在了，但我從未後悔過，也永遠不會後悔！」白龍游到男子面前，緩緩低下頭。

「你在說什麼？什麼我已經不在了？」男子似乎有些疑惑。

「沒什麼，能重溫過去的那段日子，我已經知足了，我應該知足了。」白龍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溢出順頰滑落，滴答滴答落入水中，和湖水融為一體。

「等你化成人形，我可以帶你去外面看看。」男子說。

「嗯……」白龍輕輕點頭，將額頭靠在男子的額頭上。

「如果你喜歡這裡，以後我還可以陪你回來。」男子依舊微笑著。

「嗯嗯……」白龍淚如雨下，語氣已是哽咽。

「不要怕，我們其實一直在一起，一直都在這裡。」男子抬起雙手，輕輕捧住白龍的頭顱，眼中的神光明顯有些不同。

白龍一愣睜開雙眼，用驚奇不解的目光看著男子，這話不是他們曾經說過的，這話不在循環里。

男子微微一笑：「沒什麼，不用怕，無論如何，我都會在這裡陪著你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我們一直在一起！」白龍連連點頭，激動地難以自抑，龐大的龍軀突然在無數光點中變成人身，張開雙臂和男子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剎那間，二人周身同時發出潔白的光芒，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就好像完全由光芒凝聚而成。

兩團光影分別從男子和白龍的身後飛了出來，其中一個是龍魅兒，另一個赫然是秦羽的靈魂。

龍魅兒大喜，趕緊飛過去將秦羽的靈魂包裹住，生怕秦羽的靈魂就此熄滅。

周圍景象破碎的速度越來越快，飛快剝離變成光點，漸漸地甚至連湖水都開始分解，化為密密麻麻的光點四處飄散，整個小世界看起來就好像星空般璀璨。

男子和白龍依舊緊緊擁抱著，擁抱著……

龍魅兒忽然感覺到一股不可抗的大力，推著自己升向天空，隨即她才發現，不是自己在上升，而是小世界在下沉，無數光點突然朝著中間凝固，將相擁的二人緊緊包裹，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一顆小小的光球，沉入最深的黑暗閃爍間消失不見。

至此，歸於永恆。

驀然間，龍魅兒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雖然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還不是特別清楚，但至少他和她永遠在一起了，即便方式很特殊，即便再也不會存在意識和交流，也終究算是個不錯的結果。

「唉……」一聲輕嘆，龍魅兒收拾思緒，開始嘗試喚醒秦羽的靈魂，畢竟這才是她此行的任務，也是她最關心的事。

這一次，喚醒很順利，隨著秦羽的靈魂恢復意識，周圍的黑暗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白光，柔和聖潔的白光。

神說，要有光！

應該就是這樣的吧？8) .lā咦，你怎麼在這裡？這裡不是我的靈魂之海嗎？」秦羽的意識終於復甦，發現龍魅兒也在，頓時大吃一驚。

見秦羽終於醒過來，龍魅兒激動不已，將整件事和盤托出。

秦羽聽后靈魂波動立刻變得極不穩定，龍魅兒竟然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

雖然龍魅兒說的很輕巧，還說是考慮到他的靈魂能力才做出這種決定，但他還是能夠感覺到龍魅兒的決絕，他敢肯定，即便真的永遠也回不去她也會義無反顧做出同樣的決定。

「我一定會讓你回去的，一定！」秦羽不知道該說什麼，任何話語此刻都顯得如此匱乏。

「我知道，其實就算回不去也沒什麼，就像他和白龍，我們的靈魂永遠在一起，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龍魅兒的靈魂波動充滿溫柔，平時絕對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此刻卻再無顧忌。

這一刻她不再是什麼龍聖，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擁有自己所愛，並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

「不，你相信我，我會讓你回去的，無論如何不許放棄！」秦羽語氣堅定斬釘截鐵。

「好，你說不放棄，那就不放棄，我等你！」

……

稷下食宮內殿